這是一個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書名,除非你先了解這個日本民間故事。
帶著飯糰的螃蟹,在路上遇到一隻狡猾的猴子,用手中的種子哄騙換來飯糰。 螃蟹回家後種下種子,長成一棟結實纍纍的柿子樹,這時猴子又出現,三兩下爬上樹開始大快朵頤,螃蟹在樹下急得大喊,又上不去,猴子聽見,朝他丟了幾顆硬柿子, 螃蟹驚嚇過度,生下小蟹就死了。 小蟹為了報仇,和他的朋友栗子、蜜蜂、木臼、牛糞商量,分別躲在猴子家裏。 當猴子回到家,想要升火取暖,就被烤熟的栗子燙傷,一痛之下,想舀水止痛,就被躲在水缸裏的蜜蜂螫傷,想逃出去,就踩到躺在地上的牛糞跌了一跤,最後被屋頂上滑落的木臼給壓死了。
可想而知,這是一個結合眾人力量達成不可能任務的故事。 但沒有任何人是一開始就知道佈局的,小說家彷彿是上帝,在每一個時間點上安排人物出場,彼此間自然連結,讀者覺得未免也太過幸運,但也不能否認當中的幽默和精妙。
全本二十萬字,大半篇幅都在側寫人物,像是一個個不相干的故事,考驗讀者耐性,直到最後三分之一才開始有眉目,情節緊湊起來,這就放不下,非得一口氣知道結局不可。 事後想想,若不是前半部漫長的舖陳,鮮亮的點明幾個角色的個性,不會有後面有趣的發展,這就形成一個非常適合影像化的故事。
一個頗具聲望的大提琴家湊圭司,駕車撞死人後逃逸,由哥哥出面頂罪,卻被在酒店當酒保的純平目擊,聯合當牛郎的朋生,一起向湊圭司勒索,想要從中大撈一筆。 事情的緣由很單純,但小說家要探索的是背後的原因。 於是從枱面上的4 個人物,衍伸了純平工作酒店的熱心媽媽桑美姬、美姬的先生黑道大咖高坂、小混混垣內和福田、抱著小嬰兒千里尋夫( 朋生 )的美月、具有政治手腕的湊圭司經紀人園夕子、讀美術研究所的姪女友香、代替父母撫養湊兄弟長大的佐和阿嬤等。 地點從熱鬧東京的歌舞伎町,南下到渺無人煙的九洲五島( 朋生和美月的故鄉 ),北上到荒涼的秋田大館( 純平、湊和園夕子的故鄉 )。
人一多,故事就豐富了,回到吉田修一在「 惡人 」中的理論,沒有哪個人是絕對的惡,會走到那一步,出生環境、成長背景、學校教育、社會經歷、人際關係就像是層層將人包裹起來的蛹一樣,等待成熟的時機破繭而出,至於飛出來的會是什麼,誰都無法預測。 但目前社會,喜歡將成就與資源劃等號,家庭愈富裕,孩子愈有競爭力,貧窮則無法翻身等。
這種二分法,任誰都不喜歡,所以小說家寫了這樣的故事;高中肄業的年輕媽媽美月,在歡場工作遇到的客人將其遭遇拍成記錄片而大紅,變成藝人;一心復仇撞死人也在所不惜的湊圭司,卻揹負良心的罪責;哥哥因為遭人誣陷為變態而失業,為了保障妻女的未來,寧願代替社會觀感佳的弟弟坐牢;而書中的高潮,就是為了打敗敵人的園夕子,大膽扶持沒沒無名的純平出馬競選國會議員。 令人啞然失笑、無法想像,卻又合情合理,邏輯嚴謹的高超佈局。
裏面我最喜歡的就是園夕子,她聰明冷靜,顧全大局,有膽識和義氣。 由她游說純平的話來當本篇心得的結尾,再適合不過。
園:「 純平有沒有弱點?」
平: 「 沒有。」
園:「 假使有,你希望讓誰知道?」
平:「 當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園:「 如果一定得讓人知道呢?」
平:「 大概就是親朋好友吧,最糟的狀況,就是被討厭的傢伙知道。」
園:「 沒錯。 正如你所想,早乙女治也是一樣,這兩個月以來,我不斷和早乙女他們商量,今後如何讓我們雙方都安心,互相好好地過各自的人生…….況且,上個禮拜我們已經討論出一條活路了。」
平:「 一條活路?」
園:「 沒錯。 他們做了不法的勾當,而我們知道這件事。 但是假使我們也做了不法勾當,而他們也知道這件事,就等於我們互相拿著劍頂著對方的喉嚨,誰也不能背叛誰。」
平:「 妳的意思是…….」
園:「 純平,我要你去參選眾議員選舉,成為秋田第二選區的候選人。」
平:「 蛤?」
園:「 放心,我會讓你當選。」
平:「 蛤?」
園:「 沒多久前還在歌舞伎町當酒保的人,為什麼會突然成為國會議員? 這點肯定會大家感到不可思議。」
「 所以我們也要做不法勾當。 我拜託早乙女,讓你成為民生黨在這地區唯一支持的候選人……..這條活路就是這樣。 當然,剛開始對方不肯答應,不過最後他們也判斷這是最好的落幕方式。 選舉這種東西不到最後不知道結果,但我會請他們幫忙運作,盡量幫你贏得選舉,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當然,我會第一個跳出來幫你。」
這樣充滿智謀的女人,在徬徨時也去找大師占卜,吉田修一的主角處處可見反差萌,可愛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