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日 星期五

奧罕.帕慕克"我的名字叫紅"( Orhan Pamuk ”Benim Adim Kirmizi"/ My nameis red )


這是我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土耳其作家奧罕.帕慕克所著的第二本小說。不同於「純真博物館」是發生在 1975 年伊斯坦堡的愛情故事。 本書是十六世紀鄂圖曼帝國的伊斯坦堡,由蘇丹統治下的皇家繪畫工匠坊中畫師遭到謀殺的故事。


十六世紀的鄂圖曼帝國,版圖橫跨歐亞非三洲,是世界上勢力最強大的伊斯蘭國。政教合一的鄂圖曼帝國,軍事政治經濟法律文化教育民生都受到宗教的制約綁縛。而統治者蘇丹,不只是君王也是真主阿拉的唯一代言人,則擁有至高無上的神格地位。為了彰顯自己的權力與能力,除了不停征戰擴大帝國領土,也要將其偉大事蹟記錄傳承。在照相術尚未發明的時代,用文字和圖畫就成了最直接的方式。


所以蘇丹內閣裏有繪畫總督,旗下工匠坊有全國最優秀的細密畫家,專門為蘇丹繪製政令佈達書籍、皇宫教堂裝飾等。這些細密畫家擁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他們從學徒開始,一生努力勤奮地工作,直到雙眼全盲,盲眼老畫家反而因此更受敬重。

畫家在工匠坊中各司其職,構圖/描邊框/上色/鍍金/人物/背景等各有不同的人負責,一張畫通常是由好幾個畫家合作完成。所以會有那種五十年只畫樹葉,畫成千上萬一模一樣樹葉的人;也有畫藝高超,享有在家工作特權的獨立畫家。在工匠坊中有四人有這種特權,他們是別稱「高雅」、「鸛鳥」、「蝴蝶」和「橄欖」,可稱為四大金鋼,而這裏遭到謀殺的就是「高雅」。

高雅為什麼遇害?凶手是誰?目的是什麼?作者用細密畫家繪畫的精神,一層一層進行縝密的探索,結果成為一部中世紀伊斯蘭繪畫與歐洲繪畫的比較及文化衝突史,非常可觀。



伊斯蘭教義中,自然萬物皆由真主阿拉創造而成,人類是凡間侍奉神的奴僕,態度應虔敬。所以繪畫是模擬阿拉眼中所看到的景象,用意象去表達阿拉所創造的完美世界。而完美世界的勾勒,是把女人畫成滿月圓臉的蒙古人;把馬腿垂直在地面上奔跑;用手指著闔不攏的嘴表達吃驚。這樣代代相傳的技法,因為宗教而不可違逆,否則就是不敬與叛神。若有誰做出不同描繪,不是挑戰阿拉的地位嗎?不是把自己看的比神還重要嗎?

所以這些流傳的畫,看不到畫家的個人風格與簽名。每一張畫都可以打散再被放置在其他的書籍當中,去襯托別的故事。這樣抺去個人特質去追求同質性的繪畫方式,遇上西方的法蘭克藝術,以寫實的技法,詳細描繪人物和景色,讓人見其畫如見其人時,會是如何震驚。更不要提他們用販夫走卒當做主體的肖象畫,是多麼難以想像。 


但是這種忠實描繪所觀景物,讓一張畫不是任何一個故事的延伸和補足,而是獨一無二的自我呈現。讓自己的臉孔、生命中所注重的事物,都一五一十的被記錄下來。別人不用再藉重服裝或勛章或任何外在的加持,只要看到畫像就可以認得出自己。這種呼應內心自我良好感覺,而產生獨特性的想法十分誘人。


「單單靠著請人繪製出自己的肖像,就已經得到他們的地位。他們的容貌充滿某種魔力,每一個人看起來都如此凸顯而獨特,身處這些畫像之中,有那麼一陣子,我覺得自己低劣而無能。如果我也能夠被用這種方式畫下來,似乎就會比較明白自己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原因。」

「然而,似乎我也想要感覺自己與眾不同、獨一無二。
我該怎麼形容呢?就好像是一種欲望之罪,好像在真主面前自我膨脹,好像自以為是最重要的人物,好像把自己放在世界的中央。」
若是欲望之罪,會引發流血衝突,好像也是必然的結果。


當然書裏面也有綺麗的部份,就是美麗的寡婦莎庫兒和英俊表哥克拉克及狂野小叔間的三角戀情。莎庫兒是克拉克的表妹,自小一起長大,青春期的克拉克愛上莎庫兒後被姨丈拒絕,多年後再返回故鄉時,莎庫兒已是兩個男孩的母親。單身的莎庫兒再度燃起克拉克熾烈的愛慾,但莎庫兒同時也無法斷然拒絕小叔的癡心妄想,然而在保守的伊斯蘭社會,這一切都必須靠傳信人的牽線,事情才得以進展。而這裏的傳信人以斯帖,是最有趣的人物。


她擅於察言觀色,謹言慎行,卻又唯恐天下不亂。她不只替克拉克傳信,也會將克拉克的信傳給情敵,再連同情敵的信一同交給莎庫兒。這樣一來,她可以收到兩份錢。再來,她也可以為莎庫兒製造競爭的環境,雖然氣氛緊張,但也可以讓女方得到競爭下最好的結果,真的很有意思。

出生在故事發生地伊斯坦堡的奧罕.帕慕克,在其學習過程中,曾經想要成為一名細密畫家。他對細密畫的熱情,可以從本書了解得非常透徹。經過闡述分析自我辯證,去追求藝術中永恆的真理,在誠實嚴謹的努力下,造就一個可以讓人牢牢記住的地方。讓伊斯坦堡和細密畫在世界文學上享有一席之地,我覺得超級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