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30日 星期四

喬治.馬汀"七王國的騎士"-- 冰與火之歌外傳 ( George.R.Martin “A Knightof the Seven Kingdoms )


這本三百多頁小小的書是用來解饞的。在冰與火之歌第六部不知何時會寫完的當兒,可以看到相關的故事,就算這故事是發生在正傳八十九年前,寫的是坦格利安家統治時期的維斯特洛,而且是鄉野騎士的外傳,還是令人感動。而且不意外的是,我們果真又愛上這書裏的人物,而且期待這故事可以發展下去,成為系列作品,然後再搬上螢幕。喬治馬汀就是有這麼強的本事。


由於正傳中的國王已是雄鹿勞勃.拜拉席恩,前朝國王龍族坦格利安家族不是被滅絕就是流亡,御龍者變成傳說,只剩下年輕的丹妮莉絲在海外招兵買馬等待反攻的時機。那段龍族統治維斯特絡的歷史,可以媲美中西任一朝的宮廷劇,雖然在本書中並不是主線,而且大部份都是口口相傳,但整理起來,還是非常驚人。


如同正傳的敘事方式,外傳中是藉由地位低下的僱傭騎士「高個鄧肯」爵士鄧克與侍從伊戈流浪七國間的際遇中帶出坦格利安王朝的興衰。由百姓看王國,更加勾勒神祕美麗王室的輪廓,況且這百姓也並不是微不足道,從第一篇就埋下的伏筆,令人興奮。


本書出現的人物中,我最喜歡的就是鄧克。他是一個從小就沒有父母,在君臨城的跳蚤窩混跡求生的小混混。偶然被路過的僱傭騎士阿蘭爵士收容,成為隨身侍從。在那個世界,除了貴族外,騎士是很受人敬重的,他們的地位比商人還高。 所以不分貴族平民,男孩長到八、九歲時就渴望能成為騎士的侍從,受教導及訓練,學成後即由騎士持加封成為騎士。阿蘭爵士樂天知命,有高貴的道德情操,不只成為改變鄧克一生的貴人,也培養他成為仁慈、英勇、豁達、忠誠、無私、不卑不亢的人。


就是因為這樣的個性,所以鄧克面對伊戈的糾纏,想到自己也是被阿蘭爵士收容才有機會,才會產生同理及憐憫心,想是上天特意的安排讓他可以藉由照顧及訓練伊戈成為騎士來報答老爵士的恩情。沒有想到的是,神祕伊戈卻是王子!

僱傭騎士和身為侍從的王子,聽起來就不可思議,作者打算用六到十二篇的故事,將這一對主僕推到國王和御林鐵衛的地位,更加令人難以置信。因為伊戈( 伊耿王子 )只是國王眾多王孫中繼承序位排在很後面的一名,局勢要如何演變才可以讓伊耿坐上鐵王座?令人十分好奇。


隨著故事的展開,角色刻畫的益發明顯,伊耿放著好好的王宮不待,鐵了心要跟隨鄧克流浪。要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是否必須從舒適圈跳離?是否必須跟隨一個正直的人?是否可以抗拒誘惑?是否可以放下身段?面對苦難折磨是否還有信心可以堅持、有勇氣可以面對?這些不只是王子的課題,好像也是我們的。

2015年7月24日 星期五

陳之藩和 "兩個四月的早晨"( Two April Morning ) by 華茲華斯 ( William Wordsworth )


一進入夏天,遼闊的天空盡是藍天白雲,仰頭看天時,心中浮起一首詩,那詞句如此優美,記了二十多年都不曾忘記,只是不曉得出處。回家查了資料,才知道是陳之藩翻譯自十八世紀英國詩人華茲華斯的長詩。

陳之藩教授的文章寫的真好,本來以為他是學文學的,後來才知道他原來最愛的是哲學,甚至想中輟己經就讀一年的北洋大學電機系,跑去唸剛考上的清華大學哲學系。不過他兩樣都沒放棄,在拿到賓夕法尼亞大學科學碩士後,又成為劍橋大學的哲學博士。在教授忙碌的求學及教書生涯中,思鄉及救國的心思無所不在,寫作成為心情抒發的主要管道。他的散文自然豐盛,像偶然散步鄉間接受主人用樸實簡單餐具招待的一盤豐美多汁的牛肉般,順口好吃又有驚喜的餘韻。


講起他開始翻譯英文詩的緣由很有趣,年輕時在國立編譯館做科學書籍的翻譯時,身邊一群學文哲方面的朋友想要辦一本專門給中學生看的雜誌。在討論的時候,他反對登一些「你看不懂,我看不懂,不知作者懂不懂」的新詩,還慷慨激昂陳述;

「我覺得新詩,像現在這種作法,是注定沒有前途的了。因為與中國的傳統可以說完全無關了,我不信任與傳統完全無干的土壤裏,會長得出藝術來!」

「大家要知道:要有好久好久的歷史,才能產生一點兒傳統;要有好長好長的傳統,才能產生一點兒品味;要有好多好多的品味,才能產生一點兒藝術!」

「除非你不把詩當成藝術來處理;如果你還認為詩是藝術的話,你就不能離開傳統,你就不能離開歷史;我說的是中國的傳統與歷史。



講了這麼多,就是要實踐起來看看,不然何以說服人。於是被拱寫詩的年輕陳之藩苦惱了,他想想自己不會寫詩,但喜歡徐志摩結合傳統形式和意境的白話詩。於是興起將英詩翻成徐志摩式的白話詩的想法,透過美裔日籍文學家小泉八雲所著的「文學講話」中選的英文詩當中選了喜歡的布萊克、華茲華斯、柯勒律治、雪萊、濟慈等詩人的作品。他在每篇英譯詩發表前,會先寫文介紹,讓小讀者先對詩人有初步的了解,這樣讀起詩來更有興味。而這點做的很成功,他節納的部份,特別展現人味,讓詩人不再那麼遙不可及。只有當讀者可以貼近詩人的生活,甚至設身處地的成為詩人的一部份時,才更能領會其所要表達的東西。


接下來就來看看愛散步的湖邊詩人華茲華斯,在歷經法國大革命改革的希望及流血的真相後,從迷惘悲傷的打擊中清醒而成為自然派詩人的長詩吧。


The Two April Mornings
兩個四月的早晨

We walked along, while bright and red
Uprose the morning sun;
And Matthew stopped, he looked, and said
`The will of God be done!'
我們在原野裏徜徉,
大地沐浴著清晨眩目的陽光。
老者突然站立了,向天邊凝望,
他說:「為什麼這麼奇異,上蒼!」

A village schoolmaster was he,
With hair of glittering grey;
As blithe a man as you could see
On a spring holiday.
這老者是一小學校長,在一荒僻的鄉村,
灰白的頭髮,閃爍如銀,
他那清朗的神采,
融溶於愉快的初春。

And on that morning, through the grass
And by the steaming rills
We travelled merrily, to pass
A day among the hills.
在這樣的早晨,我們踏過如茵的草原,
聽溪水的琤琮,看溪水的漪漣,
我們竟日快樂的遨遊,
出了林叢,穿入山巒。

`Our work,' said I, `was well begun;
Then, from thy breast what thought,
Beneath so beautiful a sun,
So sad a sigh has brought?'
我問他說:「在你的心裏,
想些什麼美麗的詩篇?
為什麼在這醉人的晨光裏
竟發出深沉的概歏?」

A second time did Matthew stop;
And fixing still his eye
Upon the eastern mountain-top,
To me he made reply:
老者再度止住了腳步,
眼睛失神地凝望著遠處,
他面向東邊藍色的山巔
對我吐出憂鬱的低訴。

`Yon cloud with that long purple cleft
Brings fresh into my mind
A day like this, which I have left
Full thirty years behind.
那朵天邊的白雲,
嵌著一線紫色的條紋,
喚醒了我沉睡的記憶,
這記憶已沉睡了三十年光陰。

`And just above yon slope of corn
Such colours, and no other,
Were in the sky, that April morn,
Of this the very brother.
三十年前,雲影也是掠過這樣玉米的坡田,
雲形也是這樣舒卷,雲色也是這樣新鮮;
也是這樣一個四月的日子,
也是這樣一個蔚藍的天。

`With rod and line I sued the sport
Which that sweet season gave,
And, to the churchyard come, stopped short
Beside my daughter's grave.
「那是一個絢爛的春日,令人沈醉,
我自清幽的水濱,釣魚而歸。
寂寞地走過教堂的深深庭院,
在我女兒的墓旁作瞬時低徊。

`Nine summers had she scarcely seen,
The pride of all the vale;
And then she sang: -she would have been
A very nightingale.
「我女兒一生僅短短九齡,
是綠蔭深谷裏的落英。
我還依稀記得她的歌唱,
如靜謐子夜裏的夜鶯。

`Six feet in earth my Emma lay;
And yet I loved her more - 
For so it seemed, -than till that day
I e'er had loved before.
「在六呎地下,
我的孩子躺在那裏安睡。
我對她從未有過的撫愛
彌漫在墳墓的周圍。

`And turning from her grave, I met
Beside the churchyard yew
A blooming girl, whose hair was wet
With points of morning dew.
「離開那墓地,在庭院的林蔭路旁,
我遇見了一位活潑年輕的姑娘,
她的柔髮上掛著露珠,
在晨曦中閃著微光。

`A basket on her head she bare;
Her brow was smooth and white:
To see a child so very fair,
It was a pure delight!
「她頂著一個小籃,
白皙的面龐浮起清新的笑顏。
誰不喜歡這年輕的孩子,
如風樣輕,如雲樣淡。

`No fountain from its rocky cave
E'er tripped with foot so free;
She seemed as happy as a wave
That dances on the sea.
「她的輕盈的步調
如山間不息的流泉,
她的活潑的影子
如海裏起伏的波瀾。

`There came from me a sigh of pain
Which I could ill confine;
I looked at her, and looked again:
And did not wish her mine!'
「這些,帶給我無止的悲愴,
我觸到人世的荒涼。
我並不希望她是我的孩子,
對她漸漸消失的身影深深凝望。」

- Matthew is in his grave, yet now
Methinks I see him stand
As that moment, with a bough
Of wilding in his hand.
「而今,老者已在墳墓裏沉睡,
我彷彿還看見他的佇立,他的徘徊,
一如在那四月的原野中,
他握著搖曳的野枝,吐出蒼涼的感喟。」

2015年7月5日 星期日

"鳥人"Birdman or ( The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 )


當所有人都告訴你這個想法行不通、無法做、是自討苦吃、死路一條,你是放棄還是堅持下去?墨西哥導演伊納里多岡薩雷斯選擇說服夥伴與出資者,就是要拍一部一鏡到底( one single shot )的電影。


一鏡到底的困難在於無法利用事後剪接、編輯來創造或彌補影片的特效及缺失。編劇導演攝影燈光演員全部必須準備好,一氣呵成,一旦出錯就是全部底片浪費掉的重頭來過。這也同時考驗導演及攝影的功力,如何讓單一鏡頭呈現立體景深的同時又能補捉演員細膩的表演變化。為實現這個想法,岡薩雷斯將舞台搬到百老匯,說一個過氣的賣座英雄電影明星想要藉舞台劇轉型及捲土重來的故事。


退役的動作片明星「鳥人」雷根,離開英雄電影後,野心勃勃地賭上所有身家,要在百老匯自製自導自演文藝舞台劇。繁雜的幕後事務及財務短缺,還有剛自戒毒所回來擔任助理的女兒都令他心力交瘁,面對不按牌理出牌卻出盡風頭的新進演員,及等著看好戲的劇評家,心裏的怒氣不停狂飆,想要成功的得失心,終致將他焚盡。


簡單的故事架構,帶出各組人馬的糾葛,但我覺得更精采的地方是一鏡到底的拍攝方式讓觀眾一窺劇場幕前幕後的製作安排及室內空間配置。將劇場內演員休息室、服裝室、舞台、售票處、大廳、頂樓露台,將一門之隔的紐約街道、酒吧、時代廣場等連結起來,動線設計活潑流暢,彷佛空間也會演戲一樣,整個活起來。


再來就是貫穿全劇的電影配樂,爵士鼓的獨奏是神來之筆,將角色們衝突、掙扎、矛盾、喜樂、瘋狂的表達做赤裸的回應和反饋。讓人深深覺得演戲的人真是一群瘋子,為了搶食表演的芬芳果實,以獲得劇評的肯定及觀眾的歡迎而勇往直前在所不惜。

在片中雷根常常會和自己飾演的鳥人對話,用不停的貶低他人及重覆誇張的歌頌來強化自信心。其實內心是不踏實的,對於跨域的忐忑最終還是由劇評家塔碧莎在酒吧裏對他所說的那番話點題而出:


That's true; I haven't read a word of it or even seen the preview. But after the opening tomorrow I'm gonna turn in the worst review anyone has ever read and I'm gonna close your play. Would you like to know why? Because I hate you and everyone you represent. Entitled, selfish, spoiled children. Blissfully untrained, unversed and unprepared to even attempt real art. Handing each other awards for cartoons and pornography. Measuring your worth in weekends? Well this is the theater and you don't get to come in here and pretend you can write, direct and act in your own propaganda piece without coming through me first. So break a leg.

( 你說對了,我一個字都沒瞧過,也從沒看過預演,但是明天當這齣戲開幕後,我將會寫出沒人看過的最惡毒的評論,我將要讓你的戲關門大吉。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最恨你們這種人,這種被寵壞、自私的下一代,無憂無慮,對真正的藝術不加了解,未經訓練,也沒有做好準備,只是彼此交換著卡通和色情圖片而已。要想在週末來衡量你的價值?但這裏是可是「劇院」,不是讓你隨便進來假裝你可以又寫又導又演來為自己做宣傳的,沒有通過我這關前,你想都別想!所以,準備斷腿吧。)   


這話說的鏗鏘有力,對於不勞而獲的憤怒做最直白的註解,我真欣賞塔碧莎。有太多人總是看見別人成功的耀眼光芒,也想要分一杯羹,卻沒有看見背後的努力,是花費多少工夫在鍛鍊。忽略自我經營而想一蹴可幾,又能得別人尊敬與肯定,那真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