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31日 星期二

"愛在午夜希臘時"(Before Midnight)


本來是我心裏愛情的註釋,卻也必須面臨生活的磨練,然後被稀釋,像白開水一樣終至淡而無味嗎? 對於”愛在午夜希臘時”( Before Midnight ), 坦白說有點失望.
我其實是先看上 ”愛在日落巴黎時” ( Before Sunset ).喜歡那個巴黎轉角的小書店,午後溫暖橘色的陽光緩緩的在店裏經過.伊森霍克( Ethan Hawke )飾演的傑西,在自己的簽書會上回答讀者的問題.當他邊回答邊陷入往日火車邂逅的回憶,眼光一拉遠,就瞧見火車上的女孩站在窗外對著他微笑.

看似願望成真的重逢,百轉千廻花了幾年的精神卻有點手足無措.所以雖然要趕飛機,但還是想抓住一點點時間敘舊,一兩個小時都好.於是在黄昏時,兩人走過小巷,逛花園,泡咖啡館,坐遊艇遊塞納河,終於到席琳( 茱莉蝶兒 Julie Delpy 飾 )的家.看以不經意的答應要求,女主角淡淡的抱著吉他唱起自己做的歌曲,從歌詞當中我們也跟男主角一樣恍然大悟地了解她的綿綿情意.

然後回頭看”愛在黎明昇起時”(Before Sunrise),彷彿我也坐上往回開的時光列車來到愛情萌芽的那個瞬間.

年輕最美好的事,是可以經歷所有的第一次.兩個陌生人因為一個友好的視線,兩本不一樣的書而開始交談.因為相以點是這麼多,都有著一大把的年輕歲月可以揮霍;也因為冒險可以增加生命的甜味,法國女孩和美國男孩都想著兩人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交集,所以女孩跟著男孩在維也納下車,兩人從白天逛到第二天的早晨.什麼時候你可以遇到一個人天南地北的講下去?因為年輕,所以會輕易放過,而放過了就找不回來那段最契合的心靈伴侶曾經出現的璀璨時光.



但當他們最後在一起共組家庭後,愛情融入親情的元素後就變味了.當生活圈擴大到彼此的家人後,生活中愛情並不被列入日常生活清單裡.兩人還是談心,但大部份話題都是工作和小孩,那裡還有什麼餘裕去關心對方的心靈?所以女人開始易怒,抱怨;男人面對揮之不去的內疚而失去耐性,彼此還是同樣的那個人,但有時吸引你的地方同時也是讓你討厭的地方.所以愛一個人的本質真的是這麼的不容易,好與壞都要概括承受.
“BeforeMidnight”是消磨,,看看愛情可不可以經得起消磨.或是愛情本來就有賞味期限?當妳在對方耍老梗逗你開心,還願意配合演出時;或是當她又為了某句話某件事小題大作鑽牛角尖,而你還願意拉下臉來主動示好;那麼愛情雖然變了種面貌但還是存在.只是不曉得會到哪一天哪一個時刻消逝.做為三部曲最終章,理察林克雷特(Richard Linklater)不讓我們繼續做夢,我覺得有點難過,彷彿不能再躲進浪漫愛情的避風港了.但同時也讓我好過點,傑西和席琳和我們一樣,到頭來還是過生活而已,而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2013年12月28日 星期六

"玩命關頭6"(Fast & Furious 6)


"玩命關頭6"(Fast & Furious 6) 從第一個鏡頭就讓人開始期待:聽著兩輛車追逐的重低音在蜿蜒狹窄的山路呼嘯而過,就足以把你的眼睛耳朵喚醒起來,把你的背竪直,最好繋上安全帶;因為你會忍不住拍手叫好:Kao!還有這招~
由於沒有追過前面5集,去租片時有點猶豫,因此雖然被騙過很多次,還是去問店員簡單做一下due diligence:
"這好看嗎?”
"好看~"(女店員馬上點頭,但上次她也說”環太平洋”好看,所以不靠譜。)
"好看!"(弟弟店員很真誠的點頭)
"是真好看? 還是看過12345集後的好看?”
"嗯….這比前面更先進,有很多爆破場面…”(弟弟店員應是標準粉絲)
簡單做完DD,結論就是劇情不是重點,光頭馮迪索沒有表情不重要,觀眾愛看的飛車、尬車、壓爛、爆炸、近身肉搏等等全都有,標準娛樂爽片,可以重複服用而不膩,如果可以,音響請調大音量。


2013年12月26日 星期四

"別鬧了, 費曼先生"(Surly You're Joking, Mr. Feynman)by Richard P. Feynman


理查.費曼(Richard Feynman)是20世紀的物理學家。麻省理工學院及普林斯頓大學研究所畢業,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被徵召參與製造原子彈計劃。戰後至康乃爾大學及加州理工學院任教,並於1965年獲得諾貝爾物理獎。

這是我想到最簡單重要的介紹作者費曼的方式,只能點題不能破題,不知道是否能勾起閱讀的興趣?想著一個嚴肅正經的物理學家為什麼會為自傳取一個"別鬧了,費曼先生"(Surely You”re Joking, Mr.Feynman)這樣的書名?

因為真的,費曼先生就是這樣一個有趣的人。他有無窮的好奇心、旺盛的求知欲,喜歡解謎、實驗、凡事追根究底又不怕出醜,再憑著天生一股不服輸的死勁和毅力,使得他平生的多種際遇看似無心插柳卻成果斐然。



物理學是他的最愛,接觸數學、生物學、哲學、化學等都是休閒的一種方式。過暑假時不去外地旅遊而可以「換另一門的學問來玩玩」。而費曼所謂的玩玩通常都是從基礎著手,從不取巧,所以容易融會貫通。他認為要了解一個定理或算式,並不是表面的背誦,而能成為可應用的實例才算搞懂。所以他總是可以將艱深的學問用簡單的方式解釋讓外行人了解。

除了視研究學問為休閒,他學開鎖/開保險箱/西班牙文/葡萄牙文/日文/森巴鼓/畫畫/解馬雅古文。然後這些全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生活中自然而然的產生動機。

比如說:因為在羅沙拉摩斯(Los Alomos)研究原子彈時工作很繁重,為解悶所以研究開鎖的方法,到最後全中心遇到打不開的保險箱都向他求助;因為接受巴西大學授課邀請,所以學葡萄牙文,連期末學術演講都是用葡萄牙文來報告, 一舉改變巴西科學院用英文做演講的語言傳統;因為喜歡森巴樂所以勤練森巴鼓,還加入業餘樂團參加比賽,與舞蹈家合作編曲;為驗證科學與藝術的異同及和畫家好友打睹,所以學畫畫,畫到有人喜歡而購買,還開畫展;在度蜜月時因為逛瓜地馬拉博物館接觸到馬雅數學古抄本,為了了解抄本的圖案的意義,持續不斷的解謎成為該領域的專家.就像他說的:「我永遠會一腳踏進某件事情中,看看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



費曼的人生觀自然簡單,行動積極.他永遠誠實以對,視人一律平等.他尊重專家,不管這些專家是科學家,油漆師傅,脫衣舞孃或是上空酒吧老闆;喜歡交朋友也挺朋友,所以會上法庭幫酒吧老闆辯護;他加入教科書審議委員會,就把所有待審的書全部看過,對他來說,這才是正確的做法;視財富名聲為流雲,所以會拒絕高薪挖角;也不是很在意諾貝爾獎,因為除了領獎時的麻煩,還有「得獎之後,再沒有人會在公開場合率直待你了.」;也會為了只想演講給物理系學生聽而不想招來一堆慕諾貝爾奬得主而來的人,乾脆請主辦單位用化名. 
他一直保持開放的心胸接受各種事物的挑戰,並且全力以赴,難得的是還永遠都保有赤子之心,坦蕩真誠.就像他在1974年在加州理學院畢業典禮上講的:「第一條守則,是不能欺騙自己-而你卻是最容易被自己騙倒的人,因此必須格外小心.當你能做到不騙自己之後,你很容易也能到不欺騙其他科學家的地步了.」而當你犯錯時,「要盡其所能說明你可能是錯了的品德,這是你作為科學家所應有的品德;這是我們作為科學家,對其他科學家以及非科學家,都要負起的責任. 」
因此讀完整本書,Surely You are joking, Mr. Feynman,but thank you for inspiring me.  


2013年12月23日 星期一

"極樂世界"(Elysium)


朋友跟我說"極樂世界"(Elysium)不錯看,因為有麥特戴蒙(Matt Damon)和茱蒂福斯特(Jodie Foster)。其實這部片算緊湊,近兩個小時可以目不轉睛看完而不會中途離席。("環太平洋"看到菊池凜子出場後沒多久就去做自己的事了。)而且我喜歡茱蒂福斯特的角色,俐落短髪時尚套裝,野心勃勃非常bitch的國防部長,滿傳神。


而裏面其他角色,像工廠老闆William Fichtner,鄙夷的神色像刀割一樣令人難忘;飾演Spider的Wagner Moura,瘋狂中的正義感不會太突兀,幾場和男主角的對戲可以站穩算不錯;還有本片的大壞蛋Kruger,濃重的外國口音,殘暴成性,沒想到他竟然是第九禁區裏那個妻管嚴公務員Sharlto Copley!一滴滴都看不出來,令人跌破眼鏡。



所以是哪裡出問題呢? 最後的大戰發生在戒備森嚴的控制中心裏,卻好像入無人之境般的簡單,關乎全地球人福祉的只依靠一個重開機程式。這麼容易的概念反而浪費前面機器人控管地球的冷酷鋪陳。如果再將邏輯強化一些會更回味的。在這裡不禁懷念起"遺落戰境"(Oblivion)了。




2013年12月15日 星期日

"麻辣嬌鋒"(The Heat)


我喜歡”麻辣女王”(Miss Congeniality)裏的珊卓布拉克(Sandra Bullock),懷念她扮FBI探員的邋遢man樣;我也喜歡”伴娘我最大”(Bridesmaids)裏的瑪莉莎麥卡錫(Melissa McCarthy),她的粗魯直接雖然遠離女子美德卻是爽快的不得了。然後這兩個人要變成搭檔,一起打撃犯罪,這就是”麻辣嬌鋒”(The Heat)—很明顯主打珊卓布拉克的麻辣系列。
搭檔辦案一向是男人天下,不管是帥搭平凡、老搭少、黑搭白、東方搭西方,觀眾都很買單。主要就是用對比的個性製造戲劇的衝突火花來達成目的。再加以一起出生入死,肝膽相照的情誼,就會端出賣座的菜來。很少有女子搭檔,唯一想到的就是賣性感的"霹靂嬌娃"(Charlie”s Angles)系列。若是連性感都擺在一邊,還有票房嗎?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該有的元素都有。瑪莉莎飾演的波士頓警員髒話連篇、脾氣爆烈,但認真盡職,愛屋及烏;珊卓飾演的FBI探員,擁有高學歷高破案率卻自大孤獨。
我的感覺是背景設定若換成兩位男角演也馬上融合,不會格格不入。難道是刻意讓女生用男生的方式演嗎?好像有那麼一點感覺,但我一點都不在乎,因為這對搭檔太可愛了,感覺到真,copy又何妨?


小川洋子"博士熱愛的算式"


讀完”博士熱愛的算式”後,心中浮起一種溫暖幸福的感覺,淡淡的卻很堅定,就是那種對人存在意義的肯定。不管多麼微不足道,不管明天會不會記得。雖然本身遺忘,但曾經的付出卻像一箕土一箕土般堆積成一座山,然後山上種滿樹,蓊蓊鬱鬱,生氣澎渤。
是一個從事管家的單親媽媽敘述在博士家工作的事。而無疑的,認識博士對她們母子而言是最好的一件事,從博士身上學習到自信、謙遜、寬容和愛,讓他們未來每一步都走的更踏實;但對博士而言,管家母子永遠是第一天認識的人,因為自出車禍後,他的記憶停留在那一刻以前,新的記憶只有80分鐘容量,時間到了就歸零。
這樣的題材以前也見過,像"我的失憶女友"(50 First Dates),女主角只有一天的記憶,對男主角而言,是具體去實現Tomorrow is just another day而已。用每一天來重新追求女主角,非常浪漫。那時只當作愛情喜劇來看,沒有深刻了解記憶無法累積的挫折與痛苦;而本書也被拍成電影,前兩年看時,沒有太多感覺。但文字的力量好大。並不是情節多絕妙,遣詞用字多優美,篇幅短所以很快就讀完,但當我一想起博士每天必須面對自己記憶的狀況,曾經遇到美好人事物都無法留存的無力感就淚流不已。
博士研究數學,浸淫在數字的世界怡然自得。所以書中出現的定理算式都成為他溝通的管道,同時也是人生觀。熱愛棒球,對管家兒子根號的愛,不是藉由行動傳遞,卻綿綿密密,肉眼雖然看不見,卻真實無比。雖然博士認為自己微不足道,但他給的愛就像數學定理,永恆不滅。


2013年12月13日 星期五

太宰治"人間失格"


讀完”人間失格”後發現主角大庭葉藏就是太宰治的分身,毫無掩飾地剖白自己「可恥的過往」,將心底的秘密說出來。

大庭葉藏是富家少爺,從小體弱多病個性敏感,對人有陌名的恐懼,無法理解虛偽的人情世事,又怕被人責備拋棄,於是將自己偽裝起來。用親切合群的態度來掩飾內心的不安與痛苦,用搞笑來博取認同。

「儘管我對人類極度恐懼,但始終還於無法對人類死心斷念。於是我藉著搞笑這條細線,與人類繫在一起。我表面上總是笑臉迎人,但內心卻是卯足了全力,在成功率千分之一的高難度下,如履薄冰,冷汗直流,提供最周詳的服務。」

因為無法了解,所以產生疑問,又因為害羞膽小,所以不敢開口。久而久之,對他人的行為愈覺莫名其妙,陷入自我否定的折磨,更加不敢訴苦。

「我對於"向人訴苦"這個方式,不抱一絲期待。不論是向父母訴苦,向警察訴苦、還是向政府訴苦,最後還是只能聽那些深愔處世之道的人,以通情達理的藉口,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
我知道結果一定有偏頗,向人訴苦終究是白費力氣,我只能選擇隱忍,不說真話,繼續搞笑。」

隨著年紀増長,體會到菸、酒、娼妓都可以暫時消除對人類的恐懼;參加非法地下左翼組織活動,感到安心愜意。因為自己是「見不得光的人」,所以遇到同類反而能敞開「溫柔的心房」。就算因此在監獄裏終老一生,也比因畏懼世人而「夜夜在難以成眠的地獄中痛苦呻吟」而來得自在。

是這樣避世反骨懦弱的男人,卻不缺女人的青睞。雖然窮途潦倒,但一路上都受到女人接力般的幫忙照顧。享受女人給予的溫暖恩情,甚至可以一同赴死。但女伴死亡自己獲救只是人生插曲,最重大的打擊乃是純潔妻子被襲事件。

「當時襲遍我全身的情感,既非憤怒,也非厭惡,更不是悲傷,而是極度的恐懼。那不是在墳場上對幽靈的恐懼,而是在神社的杉樹林裡,突然撞見身穿白衣的神明時,那種古老、強烈、不容分說的恐懼。我從那一晩開始少年白頭,漸漸對一切失去信心,漸漸對人感到無止境的懷疑,永久遠離對人世生活的一切期待、喜悅、共鳴。」

原來信頼的基石一旦被打碎,心就無處可棲了。自此之後,男主角酗酒、吸食嗎啡,最終被送入精神病院。自此「失去當人的資格」—人間失格。

主角最後的反省,來自父親的死訊。
「父親已不在了,那始終在我心中揮之不去,既懷念又畏怯的存在,已經不在了,我覺得自己裝滿苦惱的心壼頓時空無一物。我甚至心想,之前我那苦惱的心壼之所以如此沈重,難道都是因為父親的緣故?我就像洩了氣的氣球。甚至連苦惱的能力也就此喪失。」

太宰治本人自殺過4次,1948年本書發表後與愛人投水自殺,得年39。讀完書後對照生平,發現驚人的類似。所以作者是藉文反省告解以求救贖?還只是陳述自己脫離社會悲哀的一生?老實說,我還不是很明白。


2013年12月9日 星期一

"派特的幸福劇本"(The Silver Linings playbook)


"派特的幸福劇本"(The Silver Linings playbook)。查了silver lining是一線希望的意思後,才了解中文譯名其實取的不錯。本片改編自美國作家Matthew Quick的同名小說。導演是"燃燒鬥魂"(The Fighter)的大衞歐羅素(David O. Russell)。該片讓克里斯汀貝爾(Christian Bale)和梅莉莎李奧(Melissa Leo)獲得奧斯卡男女配角,彷彿是可以讓演員脫胎換骨的導演。果不其然,在本片中,我完全找不到布萊德利庫柏(Bradley Cooper)在哪裡,我只看到剛從精神病院出院的躁鬱症患者派特。
在處理精神失控的題材時通常很難拿揑,不小心就誇張過頭,讓本來就對真實情況不了解的觀眾只有單方面膚淺的認知。本片編導藉著派特與家人、心理醫師、好友、警察的互動簡單勾勒出其病情的始末及發作時像著火般無法控制的脾氣。有一場半夜找錄影帶的戲真棒,一團人鬧烘烘卻不顯雜亂。同樣還有甜姐兒蒂芬妮(珍妮佛羅倫斯飾)跑到派特家興師問罪,一串連珠炮的台詞,當場收服鏡頭內外的心。
蒂芬妮是個迷人的角色,漂亮沒心機,言語坦白不加文飾,永遠誠實面對自己和他人。珍妮佛羅倫斯演的讓人好心疼。有一段是"I can’t do this anymore, I always help others and get nothing back. I can’t get what I want….”讓我好有感覺。有時,就是不知該如何要求或是如何說不,只好拼命去做以換取表面的和諧。這個劇本真的很細膩呢。

2013年12月7日 星期六

"末日之戰"(World War Z)


"末日之戰"(World War Z)是我看過最好看的殭屍片。和"危機總動員"(Outbreak)一樣,也是為求生存而設法尋求疫苗。本來不曉得布萊德彼特為什麼要湊熱鬧接演殭屍片,但看了後才覺得自己太先入為主。布萊德彼特本片的角色和"火線交錯"(Babel)相似,是永遠把家人放在第一位的前聯合國調査員,為了陪伴家人而辭掉工作,也為了保護家人又重回崗位。個性冷靜果斷,沒有太多情緒起伏,少了英雄悲壯的氣概,但卻更貼近凡人,我喜歡這樣。飾演太太的米瑞伊諾斯(Mireille Enos)是新臉孔,但和大明星搭配起來影像沒被吃掉,在戱份不多的情況下還可以讓人感覺到個性堅毅的都份,表示有她的表演功力,可以期待。

本片是改編自科幻小說,編導節奏快不拖戲,開場5分鐘後馬上就進入正題,讓觀眾在還沒完全進入狀況下體會主角一家的錯愕驚懼。就像感覺到地面開始搖晃時,大部人都會大叫一聲"地震!”卻同時保持靜止的姿勢一樣。
導演是馬克佛斯特(Marc Forster), 前作有"007量子危機"和"尋找新樂園"。三部看下來,對於他處理劇情流𣈱不煽情及動作戲的簡單俐落,頗符合目前看片的調性。

片中很巧妙的將以色列在國境西邊興建的高牆當作是阻擋感染的最後一道防線,使以色列在全球淪陷下成為最後一片淨土。但當牆外殭屍多到疊起來後輕而易舉地越過25呎牆,那散播速度快到10分鐘之內將全城變為地獄。作者無疑的藉此諷刺以色列築牆之舉,美其名是為預防恐怖攻擊,但實際上是對自己國土內巴勒斯坦人民的種族隔離。以色列政府為了成為猶太人國家而忽視其他種族生活權利。使其面臨居住面積的壓縮、水源被掠奪及就學與醫療困難等不平等待遇。長此以往,牆外的不滿情緖是否也像堆曡的殭屍一樣翻牆爆發?
我喜歡那個疫苗和結尾,就傢片中年輕的病毒學家說的:大自然中最強的病毒,其最厲害處也是最弱的地方。這裡又像哲學了。


2013年12月6日 星期五

項塔蘭語錄: 因為有譯者黄中憲流暢優美的筆調才可以讓我們領略Gregory David Roberts的哲學心靈.

有時人得用適切的方式將自己的心打碎, 打碎自己的心後, 人就會有所體悟, 或者說你能感受到全新的東西, 那是唯有如此才能領會或感受到的東西.

你是個好聽眾, 那很危險, 因為那是令人難以抗拒的. 有人傾聽, 真心誠意的傾聽, 是這世上第二難得的事.

世上第一難得的是權力. 愛與權力相斥, 因此我們才會這麼害怕愛.

我覺得她到處賣弄風騷, 是因為那是她所知道的唯一一種表達親切的方式; 她藉此表達和善, 藉以確保別人對她和善, 尤其是男人.

我是法國人, 同性戀,猶太人,罪犯, 差不多就是這順序. 孟買是唯一一個能讓我同時保有這四種角色的城市

在我看來, 大部分戀愛中的女人都是這樣. 你開始覺得心像擠了太多人的救生艇, 為了不讓它下沉, 你拋掉驕傲, 拋掉自尊和獨立. 不久後, 你開始拋掉其他人, 你的朋友 你認識的每個人. 而這仍然不夠 救生艇仍然在往下沉, 這時, 你也知道, 你就要跟著那船一起滅頂了.

就在我說出內心話而猶自震驚不已的當頭, 我仍不知道她是否已聽懂, 是否已識破我讚美他們和她漂亮的話語背後的意涵, 進而看出激發我說出這些話的那種痛苦;滿懷愛意的醜男人時時刻刻感受到的那種痛苦。

我們所謂的懦弱,往往只是吃驚的另一種說法;所謂的勇敢,絶大部份談不上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人生的慘痛經驗告訴我, 竭盡所能想改善現況, 有時即使抱持最純正動機,都會適得其反。

提及飢民、死者、奴隸時,普拉巴克的語調保持一貫的愉悅、輕快。事實真相比個人體驗更奧妙,有些事不是我們眼見為憑,甚至不能以我們的感覺為準,那是讓人了悟光憑聰明未必能看透人世奧妙的一種真相,讓人了悟感受與現實不能混為一談的一種真相。面對那真相,我們通常無能為力;了解那真相所要付出的代價,就像是了解愛要人付出的代價,有時大到無人願意承受。那不盡然會使我們更愛這世間,但的確使我們不至於去恨這世間。而了解那真相的唯一辦法,就是對別人說出真相, 就如同普拉巴克告訴我那樣, 就如同我現在告訴你們的那樣.

狂熱份子, 似乎總帶有那種生氣勃勃, 眼神專注的表情, 他們帶著雖然不自慰,但幾乎時時刻刻想著自慰的那種人的表情

樂觀是伴隨愛而衍生的首要事物,而且和愛一樣具有三種特性:強勢積極、沒有幽默感,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

了解世界出了什麼毛病,的確是件好事,但了解不管世界出了多大毛病,你都無法改變,也同樣重要。這世上有些不幸的事,其實就是在有人想改變時,才變得更加不幸。

這世上有種幸運, 其實說穿了就是在最合適的時間,恰好置身在最合適的地點, 有種靈感, 其實說穿了, 就是以正確的方式做正確的事, 而人只有把野心、目的、計劃完全拋掉, 只有在大嘆不妙的黃金時刻,把自己完全放掉,才會有這兩種好事降臨身上。

人之所以渴望愛, 急切地追求愛, 乃是因為愛是治療孤單、羞愧和悲傷的唯一解藥. 但有些情感藏在內心極深處, 只有孤單能幫你尋回。有些不為人知的過往太難堪,只有羞愧能助你在過往的陰影下生活。有些事太令人傷心,只有心靈能替你吶喊,發洩那傷痛。

他們讃賞她的英勇,敬佩她的堅毅。最重要的是,他們歡喜地迎接她回到他們的身邊。經過與土匪的爭鬥,她走出了悲痛與絶望,回復她以往強勢、精明、大笑的模樣。在這個貧竆而簡單的村子。每個人都清楚謹記,村子的寶藏是村民。

她的額頭中央和兩眉之間,總是浮現著淺淺的皺紋,仿佛她正在那些柔軟的皺摺裏,思索那荒謬又可嘆的人生道理;凡快樂必其苦惱,凡財富必有其代價,凡生命必遲早要接受徹底的悲傷和死亡。

逃亡時,人往往會愛上其實不值得你信頼的人。日子過得安穩順當的人,情形則正好相反。

只有不擔心你死活的人,才會給你忠告。

如果命運沒讓你大笑, 那是因為你根本沒弄懂那笑話。

這件事只會發生在我身上。換成另一個人,受過我那種急救訓練或更扎實訓練的人,未必會因為犯罪和逃獄,而被迫住在貧民窟裏。換成另一種罪犯,即使他願意和這些窮人同住,卻未必有我的急救本事。剛來的第一個早上,我還不清楚這些環環相扣的意義。我不懂命運的笑話, 而命運沒要我笑。但就在那時候,我就知道有某種東西、意義與目的,牽引我到那地方,做起那份工作。即使我心中的種種直覺全叫我趕快離開為妙,那力量仍然大到把我牢牢綁在救人的工作上。

繁忙的小巷裡迴盪著哀傷,對死者的回憶退去又襲來, 像心海上來回的潮浪。但在那悲傷之上,還瀰漫著倖存者的堅毅,堅毅是悲痛的一部分。燒焦的土地已清理乾凈,許多小屋重新搭起。希望在每個重建的寒傖小屋裡燃起。

不知怎的,在情歌唱到一半之時,在貧民窟居民再度提起的精神中,在我們共同體驗的劫後餘生𥚃,他們的 世界溫柔而徹底地將我的人生擁入其夢境, 猶如上漲的潮水漫過海灘上的一粒石頭。

我的呼吸非常急促,覺得頭暈想吐,心臟像是中了陷阱的鳥, 猛撞我胸坎的牢籠。

持槍搶劫時,我把恐懼加諸於他人;從那一刻起到牢獄生涯,再到逃亡生涯之際,命運把恐懼加諸於我。每個夜晚我都在恐懼中度過,有時覺得體內的血液和氣息仿佛因懼怕而凝結成塊。我加諸於別人的恐懼,轉變成十倍、五十倍、上千倍的恐懼,使得每個無比孤單的夜晚時時刻刻都瞻戰心驚。

我在街頭覺得很安全,我走過的人生乖離又困頓, 但這城市把我的人生包覆在其他數百萬人的人生裡, 仿彿......彷彿 我的人生天生就該歸屬這裡, 只歸屬這裡。

我努力不去想卡拉,但愛意引我向虛空猛抓。當我孤單一人,我親吻風,呼喚她的名字。

海堤上,涼爽的海風吹過我的臉龐和胸膛的肌膚, 感覺就像有人拿起水罐, 把水倒在我身上。四周寂靜無聲,只有我自己在風中的呼吸聲,和海堤下方三公尺處海水拍打岩石的浪濤聲。水花四濺的海浪拉著我。放掉,放掉,讓它結束,倒下來死掉就是。就這麼簡單。那不是我內心最響亮的聲音,卻是來自內心極深處,來自讓我抬不起頭的羞愧。羞愧之人懂得這樣的聲音:你讓每個人失望,你沒有資格活著,世界沒有你會更好......我努力去獲得歸屬, 努力以醫療工作救治自己, 努力以愛上卡拉這個愚蠢的念頭拯救自己, 但在羞愧之中, 我終歸是孤單一人, 我感到迷惘。

我們能教人不要做壞事,卻無法逼人去做好事。

這種感覺既熟悉又令人不安,有點像是人長大後回到童年時期的校園。

這世上由信念所引發的諸多行為,最漂亮的莫過於窮人的慷慨。

經過幾年的放逐生活, 我理解到,放逐也讓我得到某樣東西。我得到放逐之人那種孤單而可以不顧後果的自由,一如任何地方的放逐之人。我追逐危險,因為危險是足以讓我忘記所失去的少數事物之一.

這些人活不了多久,他們為自己偷到了可以苟活的生命,然後把生命賣給其他垂死的人。

不過我喜歡他這個人。我想起那天下午在痲瘋病患貧民窟的事,想起我和阿布杜拉在一塊時的篤定自信。我知道我勉力表現出來的鎮定自若,有一部分,甚至大部分,來自他的感染。跟他在一塊時,我堅強,處變不驚。他是我逃獄後,第一個對我有那種影響的人。他是那種被凶狠歹徒稱為百分百的男人,那種一旦把你當朋友,就願為你兩肋插刀的男人;那種毫無疑慮、毫無怨言支持你,不管面對任何困難都和你站在一塊的男人。

電影與書本裏的男主角,多的是那樣的人,因而我們忘了現實世界裏,這樣的人其實很少見。

監獄扯下人的面具,在牢裏,人無法隱藏本性,無法假裝凶狠。你是什麼樣的人,大家清清楚楚。有人對我亮出刀子要跟我拼個你死我活時,我知道,數百人只會有一人,基於朋友義氣挺你到底。

監獄還教我如何在碰到狀況時,認出這些難得之人。

在四處躲藏的逃亡生涯中,我壓抑恐懼,在每個膽戰心驚的日子裡,我隨時有戰鬥而死的心理準備。而在這樣的處境裡,我在他身上所發現的堅強、狂野和意志,比世上所有道理和美德更為受用。

友誼也是種藥,而這種藥的市場,有時也是黑市。

卑賤而重要的工作,在貧民窟裏備受敬重的程度,一如在外面更廣大的世界裡深受厭惡的程度。為防備大雨降臨而賣力工作的所有小隊,全都受到愛的獎賞,只要從汚穢的排水溝𥚃抬起頭,就會發現自己置身於滿是笑臉的燦爛花園裡。

他那身乾淨潔白到極點的衣服,對我們所有人來說,似乎是他祟高精神與耿直品格的象徵。在那個充滿艱辛與希望的小小世界裡,我們迫切倚賴他的那些特質,就像我們迫切倚賴公共水井。

他長得很好看,那好看很大一部分來自他的健康活力和與生俱來的風度;而他那鼓舞人心、號令眾人的睿智,則靠那兩個特質支持。

為了宗教信仰而打架,他們得背下對方宗教儀式一整條禱文,以茲懲戒。

藉此正義得到伸張,因為正義是既講究公正,也講究寛宥的判決。只有讓每個人都滿意,甚至讓冒犯我們而理該受我們懲罰的人滿意,才算真正伸張了正義。從我們處置這兩個男孩的方式,你們可以了解,正義不只在懲罰做錯事的人,還在拯救那些人。

貧窮與自尊是歃血為盟的拜把兄弟,但終究總有一方會殺死另一方。

不禮貌這個詞的定義,就是即使別人說不要做,我們仍想要做,對不對?

政治人物是那種即使沒有河,仍跟你保証會造橋的人。

爽是人刻意製造出來的,目的在讓我們掏錢買東西。

有些女人很容易哭,涙水像太陽雨時落下的芬芳雨滴那般輕盈,讓臉蛋清麗、乾淨,幾乎是光彩照人。有些女人則是大哭,所有秀美可人的特質全消失在那大哭的苦楚中,卡拉是這樣的女人。在她那一行行涙水和不堪折磨而皺起的臉上,有著極端的苦楚。

我在獄中認識的許多人,雖然普遍未受過正規教育,或許正因為未受過正規教育,而非常熱中於思想探討。他們不把那稱作哲學,或甚至不認為那是哲學,但他們交談的內容往往就是哲學;關於倫理與道德、意義與目的的抽象問題。

不管是哪種苦,都來自失去曾擁有的東西。年輕時,我們覺得苦是別人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東西;年紀更大之後,當鋼門砰然關上---我們知道真正的苦乃是要從自己被奪走什麼東西來衡量。

苦就是渴求,不管是渴求哪種東西,帶來苦。不渴求東西,就沒有苦。

人總是以信頼傷害別人。要傷害像你這樣的人,最萬無一失的辦法,就是投以百分之百的信頼。

儘管如此,那仍是深入虎穴,我在心中,把深鎖著恐懼的沉重箱子,使勁推到閣樓的深處。

抗議和懇求同樣有力。

他雙眼發亮,反映石頭上的水光。接著,嚴肅的神情飄過他的眼睛,就像晴空萬里時一片雲影悄悄移過平滑的丘陵。

塔里克大喊。他蹲下來,朝空中揮舞拳頭,神態凶狠如一頭猛獸。在這感官緊繃而時間異常漫長的最後一刻,我有時間感覺涙水的灼痛,那是我看著他蹲下來,揮舞拳頭,挺身保護我們兩人時落下的淚水。我看到他脊椎的關節隔著襯衫突起,看到他瘦小膝蓋的骨頭隔著長褲顯出輪廓。小小的身軀竟然如此勇敢。我雙眼𥚃炙灼的情感是愛,是父親對兒子那種純粹的、充滿驕傲的愛。在那一刻,我發自肺腑地愛他。

消息是告訴你別人做了什麼,八卦是告訴你別人這麼做有多大的樂子。

只有壞人才會從善行得到這麼多好處。相反的,好人只會失去耐心,睥氣暴躁。

人類之所以是人類,關鍵在寛宥。沒有寬宥,人類大概早在無盡的報復中滅絕。沒有寛宥,就不會有歷史;沒有那份希望,就不會有藝術,因為在某方面來說,每件藝術作品都是寛宥的表現。沒有夢想,就不會有愛,因為在某方面來說,
每一份愛的表現都是對寛宥的承諾。人類生生不息,因為人類能愛;人類愛人,因為人類能寛宥。

人性的一大特色,就是人最良善的一面,在危機時會被立刻喚起,但在順境時,往往最難尋覓。我們所有的美德都是靠逆境激發而外顯的。

我們為何如此推崇勇氣,原因在於我們發覺為別人勇敢地接受挑戰,比光為自己勇敢接受挑戰容易些,而這也是勇氣教人啼笑皆非的地方。

人們因出於錯誤的理由而恨別人時,那種卑鄙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惡毒或殘忍。

戀人得靠這類洞見和信心找到方向,那是指引我們航渡欲海的光亮星星。在那些星星當中,最明亮的是心碎與憂愁。你所能帶給愛人的最珍貴禮物,就是你的愁苦。因此,我將她向我告白的每件傷心事,一一釘在天空中。

我向印度讓步,一如那時我每天都在做的,也一如現在,不管我人在世界什麼地方,我每天仍在做的。

他們貧窮、疲累、操煩,但他們是印度人,而每個印度男人都會告訴你,愛或許不是在印度發明的,但肯定在印度會被提升到完美境界。

有些人有欠你愈多,就愈不喜歡你;有些人要等到發覺受了你的恩惠,才真正喜歡起你。

她設局陷害我?我心存疑惑,害怕得心怦怦跳。她沒理由這樣做,但那念頭變成蠕動的蟲,咬穿我在心𥚃築起的所有牆。

錯誤就像愛上不該愛的人,從那愛裡體驗愈多,愈希望自己未曾愛上那人。

拿我的手來比方。我如果像這樣打開手,張開手指,把手掌給你看,或者我如果打開手,放在你肩膀上,手指張開像這樣----那是快樂,或者為了眼前解釋的需要,我們不妨稱那是快樂。而如果我收起手指,緊握成拳,就像這樣,我們不妨稱之為苦。這兩個動作在意義與力量上相反,兩者在外觀和功能上截然不同,但做出動作的是同一隻手。苦即是樂,一體兩面。

殘酷是懦弱的一種表現,殘酷的大笑是懦夫置身人群時哭的方式,弄痛別人則是他們悲痛的方式。

那憂心盤踞在我胸口,擠壓我的心臟,往往腫脹得教我難以忍受,幾乎喘不過氣,幾乎窒息。如果說有把小刀是我們用來割自己的刀,愧疚就是那小刀的刀柄,愛則往往是利刃;但讓刀永保鋭利的是憂心,最終讓我們大部分人吃不消的是憂心。

他們凶狠,因為最深的悲哀裏藏著某些凶狠;他們坦率,因為他們遭遇裡的真相不容他們說謊;他們憤怒,因為他們忘不了過去。他們也很孤單。我們大部分人都假裝生命中的時刻是可以與人分享的,差別只在於偽裝得較成功或較失敗。

貪婪和管制,這是促成商業犯罪的兩個基本因素。
當貪婪碰上了管制,黑市就應運而生。

那是兩個天涯淪落人之間的許諾,學者與作家之間的許諾。因為那份許諾,哈雷德和我有了連結,這份因尊重知識而建立的關係,簡單但長久不渝。我們迅速而毫不猶豫地結為朋友,就像罪犯、軍人和其他歷劫歸來者,在相濡以沫的環境下,迅速而毫不猶豫地結為朋友。

那股結合傲慢與無憂無慮的奇怪心情,使得我成為貧民窟醫生的心情,已然遠去,我不覺得那會再回來。
每個人性格中善良的那一面,最深處都帶有些許傲慢。
而每個奉獻的決心,在最深處都有一分天真,不可或缺而堅定的天真。

命運早晚會使我們和某些人相遇,一個接一個,而那些人讓我們知道我們可以讓自己,以及不該讓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我們早晚會碰上醉鬼、廢物、背叛者、冷酷無情者、滿腔仇恨者。當然,命運會作弊,因為我們常會不知不覺愛上或同情那些人,幾乎是他們全部。而你無法鄙視你發自內心同情的人,無法避開你發自肺腑愛的人。

我愛他的率直和強靭,同情那欺騙他、讓他軟弱的仇恨。
那是擺脫不掉命運 擺布的瞼,那是充滿光釆的臉,一如畫作中那些注定難逃劫數、頭頂卻帶有光環的聖徒的瞼。

見到妳的第一秒,我就愛上妳了。我想我已經愛妳很久了,像是世上有愛以來那麼久。我愛妳的聲音,愛妳的臉龐,愛妳的手,愛妳所做的每件事,愛妳做每件事的方式。妳碰我時,我感覺像被施了魔法。我愛妳心思運轉的方式,愛你所說的話。那真實無比,但我無法理解,無法向妳或向自己解釋。我就是愛妳,就是全心全意愛妳。妳做了上帝該做的事;給了我活下去的理由。妳給了我愛這世界的理由。

戀愛中的人,常未注意愛人所說的話,而只陶醉在愛人說話的方式中。我愛上她的眼睛,卻沒有讀出她眼神的意思;我愛上她的聲音,卻沒有用心去傾聽她話語裡的恐懼和痛苦。

印度人身上有許多義大利人的特質,義大利人身上也有許多印度人的特質,他們都是聖母的子民,都需要一位女神,即使宗教沒給他們。這兩個國家的男人高興時都唱歌,女人走到街角的店舖時都跳舞。對他們而言,食物是身體的音樂,音樂是心靈的食物。印度語和義大利語,讓每個男人都成為詩人,讓每個平庸之物都成為美麗之物。
愛,讓街角上戴博爾薩利諾帽的男人成為騎士,讓村姑成為公主。

好言相勸是這世上最教人掃興的事。
幾年前,有人冒冒失失給了我一個沒必要的好言相勸,讓我足足抑鬱了六個月。真的好險,我差點無法復原。

根據新得出的善與惡的客觀定義,我們剛剛已經了解,殺人永遠不對,因為如果每個人都殺人,我們便無法跟著宇宙的其餘部分,朝著上帝那終極複雜移動。因此,殺人不對,但你的理由是對的。因此,你的決定所代表的真實意義,乃是為了對的理由,做了不對的事。

我想,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看到自己或是希望擁有的特質,就會信任那個男人。

哈德拜曾說,每個高潔的行為背後,都有見不得人的祕密動機,未必每個人都是如此,但對我而言,的確如此。我在這世上所做的小小善事,背後總是跟著一團陰影,一團見不得人的動機。我現在知道,長遠來看,動機對善行的重要,更甚於動機對惡行的重要,但那時我不知道這道理,當我們為所做的事感到愧疚、羞恥,而愧疚與羞恥最後卻消失時,拯救我們的,是我們行的善。然而,一旦展開拯救行動,當初我們所穩藏的祕密和動機,便會從暗影裏悄悄爬出。那些行善背後見不得人的動機,會纏住我們。如果我們行善時,心𥚃帶著不為人知的羞愧,那段通往救贖的路將是一段陡峭的險徑。

有人說永遠無法回到過去,當然是很有道理,但反之亦然。人必須回去,人時時會回去,不管回去有多艱難,都絶不能停下回去的腳歩。

在絕望的那幾年𥚃,我認定不可能再見到他們。對我而言,想念我所愛的人,猶如在哀痛死去的人,而且還更悲慘許多。因為,就我所知,他們都沒死。我的心,有時是滿布墓碑的墓園,而石碑上一片空白。

在我逃亡期間,失蹤的是我曾經熟悉的那整個世界。
我們能否認過去,但無法躲避過去的折磨,因為過去是個會說話的影子,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們,時時提醒我們是什麼樣的人,直到我們死去為止。

在金夏沙,有個荷蘭傭兵告訴我,他唯一一次不再恨自己,是在他面對的危險變得極大,大到他在不假思索或毫無感覺的情况下,馬上付諸行動的時候。

第一次用小刀跟人幹架之後,我了解到世上有兩種人會投入殊死搏鬥,一是為活命而殺人,一是為殺人而活命。喜歡殺人的人,打起架或許拼勁、狠勁十足,但為了存活而打架的人,通常更容易打贏。為殺人而活者一旦屈居下風,打架的理由就逐漸潰散;為保命而殺人者一旦處於劣勢,打架的理由反倒更為強烈。與赤手空拳打鬥不同的是,用致命武器做殊死搏鬥的輸嬴,取決於見血後是否還有打鬥的理由。為保住性命而打鬥的理由,明顯比取人性命而打鬥的理由更有力、更持久。

同情是不求回報的愛,因此,每種同情的舉動都是種禱告。

那時候我不知道優秀軍人的界定標準在於能忍受什麼,而不在於能傷害什麼。

人們透過觸覺、味覺、視覺,乃至思考所感受到的東西,都會對人產生影響。有些東西,例如傍晚鳥兒飛過你家時,啁啾的背景聲音。或眼角瞥過的一朵花,那影響微乎其微,因為你察覺不到。但有些東西和影像,會緊緊依附在那道祕密長廊上,讓你的生命永遠改觀。像是勝利和心碎,或是在你剛刺死人的眼中,映照出的自身影像。

但錢對我沒有意義。那是不義之財,而不義之財從指縫間溜走的速度,比辛苦賺的正當錢要快。人如果瞧不起自己賺錢的方式,賺來的錢就沒有價值。人如果無法用錢,改善自己家人和心愛之人的生活,錢就沒有意義。

狂熱是愛的相反。
他是個穆斯林。理性講理的猶太人與他的共通之處,比他自己宗教𥚃狂熱份子與他的共通之處還多。
我也同意邱吉爾的觀點,他曾把狂熱份子界定為不願改變自己看法,且無法改變話題的人。

剛開始,我們真正愛著某人時,最大的恐懼是心愛的人不再愛我們。其實我們該害怕與恐懼的是即使他們已死去,我們仍無法停止愛他們。我仍然全心全意地愛著你,普拉巴克,我仍然愛著你。有時,我的好友,我所擁有而無法給你的那份愛,壓得我喘不過氣。即使到現在,我的心有時也依舊沉浸在悲傷中,在每個星星、每個大笑、每個睡眠𥚃都有你身影的悲傷中,逐漸沒頂。

我在一個星期內失去普拉巴克、阿布拉杜兩個最熟的朋友,因而失去了心靈地圖上標記我所在位置的符號。個性和身份,在某些方面,就像由我們的人際關係所繪成的街道圖上的座標值。以所愛之人和愛他們的理由為參照點,我們知道了自己是誰,也界定出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我曾是時空上的一個點,阿布拉杜的狂野凶狠和普拉巴克的快樂和善便在此點上交會。

在那一吻𥚃,我們一起度過一生:一起生活、相愛、變老,然後死去。接著我們嘴唇分開,我們本來或許可以一起度過的一生退去,退到只剩一絲閃光,我們將永遠在彼此眼𥚃認出的閃光。

對某些男人而言,落涙比挨打還糟。對那樣的男人而言,啜泣所帶來的傷害,比挨皮靴、吃警棍更深。淚始於心中,但我們有些人太常否認心中的感覺,且久久不肯承認,因而當心中的感覺爆發出來時,我們聽到的不是一種憂傷,而是心碎時的上百種憂傷。我們知道哭泣是合乎人性的好事,知道哭泣不是軟弱,而是某種堅強。但哭泣把我們盤結的根從土𥚃拔起,我們哭泣時就像樹倒下般,崩潰了。

我們每個人都在某種程度上,靠著體內所製造並釋放到腦中的化學合成物克服焦慮和壓力。其中主要的化學物質是腦內啡群。腦內啡是能紓解疼痛的肽神經傳導物質。焦慮、壓力、疼痛,這些都會引發本能的應對機制,即腦內啡反應。人一旦吸食任何麻醉劑--嗎啡、鴉片,特別是海洛因時,身體便會停止製造腦內啡。一停止吸食麻醉劑,便要再經過五至十四天,身體才會展開新的腦內啡製造循環。在這一兩個星期間,在沒有海洛同,也沒有腦內啡的黑暗、痛苦空檔,人體會感受到什麼是真正的焦慮、壓力興疼痛。

不靠任何療法,斷然戒除海洛 因,就像被硬剝掉一層皮而活著。

這世上有三種東西是印度男人無法抗拒的:美麗臉龐、動人歌曲、跳舞之邀。

但對他而言,友誼表現在為朋友所做、所忍受的事情上,而不是在朋友共享、喜愛的東西上。

為愛而參戰,看來愚蠢,以當時來說是愚蠢。他不是聖徒,不是英雄,這我知道。他甚至不是我父親。但我知道,只為了他幾秒鐘關愛的眼神,我願跟隨他上戰場,跟隨他做任何事。那並不愚蠢,就和只為了恨而保住性命、以便回去報仇一樣,都不愚蠢。因為歸根究柢,就是這麼一回事:我很愛他,愛到甘冒生命危險;我很恨她,恨到一心想活下來,回去報仇。

我把沉重的視線拖離他們身上,就像船夫拖著鉤子走在湖上。我口乾舌燥。我的心是個在捶打我腦中牆壁的囚犯。我覺得雙腿沉重,被羞愧、憂慮的根固定在土地上。抬頭看那高不可攀的山峰,我感覺到未來在我體內抖個不停,就像在暴風雨中,雷打了下來,打得柳樹的枝子和疲累的垂枝一陣顫動。

他們欺騙我,出賣我,把我的信頼打得傷痕累累。我不再喜歡、尊敬、欣賞他們,但我仍愛他們。我別無選擇。站在那白茫茫的荒涼雪地𥚃,我完全知道這點。人無法殺掉愛,甚至,無法用恨殺掉愛。人可以殺掉陷入愛河的心情、被愛填滿的感覺,甚至殺掉可愛迷人的特質。人可以把它們全殺掉,或把它們化為麻木、強烈、沉重的遺憾,但無法殺掉愛本身。愛是狂熱的追尋,追尋自己以外的真理。一旦真誠而徹底地感受到愛,愛就永遠不死。每個愛的行動,每個付出真情的時刻,都是宇宙善的一部分。那是上帝的一部分,或者,那就是我們所謂的上帝,而且它永遠不死。

我接受命運,甚至歡迎命運。我心想,最終我會得到我應得的。不知為什麼,那想法讓我變得純淨、清澈。我感受到的不是恐懼,而是希望,希望他會活著。我跟他之間完了,結束,我不想再見到他,但看到他進入那白影幢幢的山谷時,我希望他會活著。我禱告,祈求他平安無事,祈求他感受到我的心碎,我愛他。我愛他。

人為利益和原則而發動戰爭,但為土地和女人而廝殺。其他的原因和有力的理由。遲早會淹沒在血泊中,失去其意義。生存死亡遲早會成為人們腦海𥚃唯一的考量。求生存遲早會成為唯一合理的東西。而死亡遲早會成為唯一聽得見、看得見的東西。然後,當最好的朋友在尖叫中死去,因疼痛、憤怒而發狂的好人在血泊中失去理智,當世上所有公平、正義、美好跟著兄弟、兒子、父親的手、腳、頭一起隨風而逝,那時,教人年復一年繼續戰鬥下去、送命,然後再送命的,將是保住家園與女人的意志。

他的目光從佈滿恐懼的眼窩發出。那是心知已遭命運拋棄,死亡已在他體內,那曾是他生命之所寄的空間裡撐開、鼓脹、填滿的人,所感受到的淒涼恐懼。

醫護兵工作有個令人不忍面對的事實,那就是祈求人死掉跟祈求人活著的心情同樣堅定,且幾乎同樣頻繁。

我們躲著,白天在陰影裏匍匐,每天晚上,在沒有光、沒有熱氣的黑夜裏擠成一團。隨著一刻刻冰冷時光的流轉,戰爭的刀子慢慢削掉我們的期判和希望,最後,在環抱住自己顫抖身軀的雙手裡,在那僵硬而沮喪的雙手裡,我們所擁有的,只剩一個東西,一個念頭,活著。

如果這麼深的愛能消失於土𥚃,不再說、不再笑,那愛算什麼愛。我不信,我認定必然有所回報,一直在等那回報到來。那時我不知道愛是單行道,如今我知道了。愛,像是敬意,不是得來的東西,而是付出的東西。

這世上所有的聰明才智,都無法讓我的心窩免於因那潛行的恐懼而緊揪。人一旦知道自己會死,機智聰明也無法讓人心安。過人天賦終歸徒勞,機智聰明終歸虛無。真正令人心安的東西,乃是時間、空間、感覺混合成且透著古怪斑紋的東西,我們通常稱為智慧的東西。

這輩子不管做什麼,都大膽去做,就不會出太大的差錯....

在一個沒有足夠造反者為真正目標而𡚒鬥的世界𥚃,他是個沒有目標的造反者。我不喜歡什麼都不信的人,其實不是很信任那樣的人。

堅強的人讓好運出現。
堅強的人能創造自己的好運。

黎明點燃天空。遙遠平原上被風吹著跑的雲朵紅似火,旭日灼熱的初吻把它們吻成緋紅。我們握手、擁抱,一再檢查武器,凝望下面那通往永恆的陡坡。

極近距離處傳來一聲教人不寒而慄的駭人尖叫,我猛然認出那是我自己在尖叫,但我控制不住。我望著他們,我身邊那些勇敢而漂亮的人,衝進槍林彈雨𥚃。是上帝讓我這麽想,也祈求上帝原諒我這麼說,但,假若榮耀是莊嚴又令人癡狂的興奮,那是榮耀的,那真的很榮耀。如果愛是一種罪,那便是愛該有的模樣;如果音樂能殺人,那是音樂該呈現的感覺。而我使勁跑,翻過一道監獄圍牆。

他再度垂下目光,陷入充滿思緒與感觸的沉思中,腦海紛亂,頭不由得抽動,下唇不由得抖動。我很擔心,我見過人垮掉。在牢裏,我看過人禁不住恐懼與羞愧的撕扯而精神崩潰,然後喪命於孤獨之手。但那不是一下子的事,那得花上數個禮拜、數個月或數年,而狄迪耶的崩潰卻是幾秒間的事,我看著他在一呼一吸之間一蹶不振,光采黯淡。

只要用氣憤擋在我面前,對哈德的愛,失去他的哀痛,就會深藏心底不致爆發;只要我仍氣憤,我就能抑制涙水和讓迦尼如此傷痛的痛苦渴望;只要我仍氣憤,我的心思便能專注於手邊的工作,了解克里須納、維魯和護照工廠的下落。

我站在那裡,他對我視而不見,我震驚而又困惑地理解到,

幾年的憤怒猛然爆發;那段牢獄生涯的憤怒,我一直把它埋在怨恨壓抑的低淺墓地𥚃。從頭上大小傷口流過臉部的血,是液體的憤怒,又濃又紅,從我心裡溢出。一股狂暴的力氣,撕裂我的手臂、肩膀和背部的肌肉。我看著拉姜和他的孿生兄弟,再看看椅子上的廢人。把它們全殺掉,我心想,咬緊牙關,猛吸口氣,再度咆哮,我要把他們全殺掉。

我站在那𥚃,她對我視而不見,我震驚而又困惑地理解到,我心中了無憤怒或報仇之意,反倒覺得羞愧,羞愧於自己一心想著復仇。什麼?我真的想殺了她?我心中想復仇的那個部分,正是我像她的部分。我望著她,心知我若無法甩掉復仇之心,我就是在望著自己,望著自己的未來,自己的命運。

而在那份愧疚裡,理智產生不了大作用。一旦面對那愧疚,羞愧感就揮之不去。而不知為什麼,那份自責而充滿懊悔的憂傷改變了我, 我覺得報復之石從一直想將它擲出的仇恨之手落下,覺得自己變輕,彷彿輕盈就充塞在我的全身,把我往上提。我覺得自由,自由到同情起周夫人,甚至原諒她。

但不知為什麼?那份愛,已出於某種原因,藉由某種方式,在我心中熄滅,我猛然理解到這點,猛然篤定我對卡拉的感覺,尚未完全消失,永遠不會完全消失。但那份嫉妒,若在過去,我應會對那陌生的藍吉特生起的嫉妒,如今卻消失無蹤。我對他並無一絲憤怒,沒有因她而感到一絲受傷。坐在那裡,我覺得麻木、空洞,彷彿那場戰爭、哈德拜的死、哈雷德的消失,以及周夫人和她那對孿生兄弟手下的對決,已在我心𥚃注入麻醉劑。

而對於埃杜爾.迦尼的陰險狡詐,我並未感到傷痛,只感到驚奇,我想不到其他字眼來形容我的感受。在那近乎宗教敬畏的心情背後,有著隱約的、顫動的、無所遁逃於天地間的憂慮。因為,即使在那時候,他的背叛強加於我們的血淋淋未來已然展開,注入我們的生活,就像因為乾旱而突然綻放的玫瑰花,一身豔紅,趕著落在乾燥無情的土地之上。

宿主、人類和病毒,任何會讓人生病的蟲,陷於相互競爭的處境。寄生生物攻擊時,宿主發展出防禦機制,然後病毒改變,以擊敗防禦機制,宿主隨之發展出新的防禦機制。如此相互攻防,無休無止,他們稱那是「紅皇后競賽」,取自一部小說,你知道的,「愛麗絲夢遊仙境」。

總而言之,那個小女孩愛麗絲遇見紅心皇后,紅心皇后跑得飛快,但似乎總是不能前進一歩。她告訴愛麗絲,在她的國家,人必須拼命跑才能留在原地。

那是個紅皇后競賽,我們全都得跑得飛快,才能站在原地不動。

薩爾曼是天生的領導人,但和許多有統領天賦和治理才華的人一樣,每次展露領導統御之術都深感苦惱。他本質上是個謙遜的人,而謙遜使他光明磊落。

我想,糊塗的是她,不是我。她把光明磊落和美德混為一談,美德與人所做的事有關,光明磊落與人如何做那事有𨶹。人可以用光明磊落的方式打仗,日內瓦公約因此而誕生,可以用毫不光明磊落的方式獲致和平。從本質上講,光明磊落是謙遜的表現。而幫派份子,就像警察、政治人物、軍人、聖人,只有在不失謙遜時,才能做好他們的工作。

人只能當自己,人愈是想模仿別人,就愈會發覺自己寸歩難行。

對他們而言,組織永遠擺在第一位。但我忠於他們,不忠於幫派;忠於兄弟,不忠於組織。我替那個幫派工作,但我未加入。我不是加入者,我從不覺得社團、部族或理念,比相信該社團、部族或理念的人更為重要。

她看上去像個陽光動物,用天空和清澈的白光做成的動物。

我所逃避的那份憂傷,花了如此久的時間才找到我,因為我放不下他。在我心裡,我仍緊緊抱著他,一如幾分鐘前我緊緊抱住阿布拉杜那般。在我心裡,我仍在那個山上,仍跪在雪地𥚃,懷抱著那顆英俊的頭顱。
星星慢慢再現於無垠而靜默的天空,我割斷悲傷的最後一根碇泊索,任由自己被承載一切的命運浪潮推移。我放下他,說出幾個字,神聖的幾個字:我原諒你......
我做得好,做對了。我讓涙水流下,讓我的心碎裂在我父親的愛上,就像 我身邊高大的海浪猛然砸向石堤,把血灑在寛濶的白色人行道上。

命運總是給人兩條路,一個是該走的路,一個是實際走的路。

有時,靜默傷起人,就像疾揮而來的鞭子一樣無處可逃,詩人薩迪可汗曾這樣寫道。但有時候,靜默是說實話的唯一方式。

途中我想起他如何接受自己的悲慘遭遇而不心生怨懟,對此大為驚訝,然後我領悟到我一開始就該和莫德納一樣領悟的道理。那道理非常簡單,簡單到要我承受那一個像莫德納所承受那麼大的痛苦後,才恍然大悟。他能夠克服那痛苦,因為他坦然接受自己在促成那痛苦上所應負的責任。在我失敗的婚姻或伴隨那而起的傷痛上,我一直沒接受自己應負的那份責任,在那一刻之前一直是如此,因此我從未克服那痛苦。

我接受了:我真的接受了自己應負的責任,覺得心情豁然開朗,卸掉了原本壓著我的恐懼、痛恨、自我懷疑。
他說得沒錯,在那之後,我真的完全原諒了他。我想不出該用什麼話告訴他我心境的轉變,但我認為他察覺得到,我與他一起發出的那個微笑,與以往有所不同,而那不同來自那一天誕生於我心中,且開始緩緩成長的平和心境。

「過去」這件斗篷,以感覺為補釘,以象徵符號為絲線,縫綴而成。大部分時候,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把這件斗篷披在身上,以求舒適,或在我們掙扎著前進時,把它拖在身後。但事事皆有因,皆有其意義。每個人生、每份愛、每個行動、感覺、想法,都有其理由和內涵,都有其開始,都在最後發揮某種作用。有時,我們真的看見;有時,我們把過去看得非常清楚,把過去各部分的傳說了解得非常透徹。因此,時間的每道縫線顯露其目的,且蘊含某種深意。任何生活過得不管多富裕或多貧窮,生活中最睿智的東西莫過於失敗,最清楚的東西莫過於悲傷。而根據其給予我們的小小寶貴洞見,就連那些可怕、可恨的敵人,苦難和失敗,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和權利。

他們無法理解,每次我走進那貧民窟,就很想放下一切,投入那個較簡單、較貧窮,但給人更多尊敬與愛,與周遭眾人心靈更相通、更無距離的生活。他們無法理解我談到貧民窟的純潔時,我要表達什麼:他們去過那裡,親眼見過那裡的悲慘和骯髒,看不到哪裡純潔。但他們未在那奇妙的地方住過,不曉得要在如此交織著希望與悲哀的地方生存下去,人得正直到一絲不苟且心痛的程度。那是他們純潔的來由;那裡最大的特色,就是他們忠於自己。

我環視周遭一張張緊挨在一起的期盼臉龐。看到這小小一群鄰居和友人,為那兩個走江湖賣藝的馴熊師,當然還有那隻熊的問題如此操心,一時之間,我感到既驁奇又羡慕。那二話不說的集體投入,那毫無質疑的支持,甚至比我在普拉巴克老家村子所見到的合作更積極,更投入,這卻是我離開貧民窟,去過更舒適、富裕生活後所失去的。在那之前,除了在我母親如山高海深的愛𥚃,我從未在哪個地方有過這樣的體會。因為我曾在那個林立破爛小屋的地方,既散發崇高情操又充滿不幸的地方,和他們一起體會過那種感覺,我一直想再重溫那感覺,一直在尋找那感覺。

她的雙眼,因映照月光而變淺;她的雙眼,如雨後水蓮的綠;她的長髪,黑如森林中的河石;她的頭髮,握在我手中,像承托住黑夜本身;她的雙唇,閃著點點白光,那柔軟如山茶花瓣般的雙唇,因神祕的低語而充滿熱情。美極了,而我愛她,仍愛得那麼深,那麼濃,但完全沒有激情或熱情。那讓我深陷的愛,那無奈、教我朝思暮想、教我雀躍的愛,已然消失。在那冷冷愛慕的片刻裡,我猛然理解到,我想.....她曾教我神魂顛倒的那股力量,也消失了。或者,不只如此,她的力量已進入我心𥚃,成為我的力量。我信心滿滿,不再迷失。

他曾多次說,每個人的心跳,都是充滿可能的天地。經過這麼久之後,我似乎終於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他一直想讓我知道,每個人的意志,都有改變自己命運的力量。我原本一直認為命運是不能改變的,在我們每個人生下來時就命定了,就像星體的運行路線一樣永遠不變。但我這時猛然理解到,人生比那還奇特、還美。事實上,不管人置身在哪種賽局裡,不管運氣多好或多壞,人都可以靠一個念頭或一個愛的作為,徹底改變人生。

因為這就是人生,一腳往前跨一步,再來是另一腳。抬起眼睛再度面臨這世上的咆哮和微笑。思考、行動、感覺,把我們人生的小小後果,加進淹沒世界再退去的善惡浪潮中;把我們如影隨行的 苦難,拖進另一個夜晚的希望𥚃;把我們勇敢的心,推進新一天的光明裡。懷著愛,熱切追求我們自身之外的真理。懷著渴望,對獲得拯救的純淨、不可言喻的渴求。只要命運繼續等著,我們就活著。主幫我們,主原諒我們、我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