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9日 星期四

喬.布林克里"柬埔寨--被詛咒的國度"(Joel Brinkley “Cambodia’s Curse”)


報導文學由新聞事件出發,站在客觀的立場上做延伸與追蹤,雖然沒有純文學的創意與情感揮灑,卻因為寫實而更具說服力,就像電影若是由真實事件改編就隔外吸引人。喬.布林克里是美國史丹佛大學新聞學教授,在「紐約時報」工作23年,曾任記者、主編與駐外特派。1979年撰寫柬埔寨赤柬政權隕落的報導,曾贏得美國普立茲新聞獎。本書即是作者在相隔二十九年後,於2008年再次造訪所做的觀察報告。柬埔寨在歷經越南入侵、聯合國接管後,終於在世界各國扶持贊助下有了一個經由民主選舉所建立的政府,在新政府領導下有些什麼不一樣的作為?是觀察的重點。

喬.布林克里以新聞記者的角度,將蒐集採訪的資料歸納整理成系統化的柬埔寨現代史,精闢的導引論述輔以嚴謹的資料考據,在敘述的過程中丟出疑問並反覆驗證,分析可能產生的影響但不預設立場,卻讓讀者不可避免的得出相同結論,舖陳精彩萬分像小說情節,揭開的事實真相令人憂心。


柬埔寨位於中南半島南方,由西到東分別與泰國、寮國與越南接壤,是一個有二千年歷史的古老國家,擁有十二世紀的世界文化遺產吳哥窟,但國力最強盛富足的時代也在那時凍結,自此每況愈下。二十世紀中期,王朝傳至西哈努克國王,在位期間發生政變,流亡的國王為了對抗偽政權,支持柬埔寨共產黨(紅色高棉, 赤柬)。

赤柬於1975年開始統治,三年半間屠殺二百萬人,處決80%的老師、95%的醫生及幾乎每個受過教育的人,剩下的人民長期處於飢餓恐懼的狀況,很諷刺的解救他們脫離苦海的卻是世仇越南。越南兵強體壯,輕而易舉將赤柬拉下台,並指派洪森成立傀儡政府。

越南佔領十年後因為蘇聯瓦解失去金援而於1989年撤軍。越南撤軍後國內變成三方角力:洪森有行政資源,赤柬有中國支持,西哈努克有法國人撐腰;協調不來聯合國自己跳下去接管,兩年內派駐一萬六千名部隊及五千名行政官員,花費三十億美元,輔導柬埔寨走向民主自治國家。

洪森政府經過三次民主選舉,實權在握,每年跟世界各國拿6億至12億的美金治理國家。但全國4分之3的人民過著與一千年前無異的原始生活,88%的民眾無電可用,一百五十萬人民長期挨餓,60%的文盲,每年有九百七十萬人患有腹瀉,近一萬人因此死亡,國內流行瘧疾、登革熱、腦炎、肝炎、腦膜炎、肺炎、傷寒、肺結核、營養不良等。只有14%人有乾淨飲用水,22%的人家裏有廁所。平均年齡停在六十歲,42%的兒童發育不良,國民年平均所得在600美元,全國三分之一的人民每天生活花費少於美金一元。


而柬埔寨卻享有世界上每人每年最高金額的外援捐助,到2010年為止已經收受一百八十億美元的資助。源源不絕的國際捐款由上到下餵養貪婪的官員,層層剝削下到基層已經寥寥無幾,無法改善人民赤貧的生活,於是吸引更多捐款湧入。

官員不但以自己人民苦難為由向國際求援,同時也掠奪自己的國土、盜賣林木、強佔私有地、將利益中飽私囊。貪污變成枱面上的交易,分級上繳賄金變成理所當然的一部份,整個政府化身為金字塔傳銷公司,這種行為不但不會受到處罰還被默許。「以貼補不足的薪資」。

捐款國年年要求改善貪污,落實民主。柬埔寨當局也年年保證政府「將會確保永續發展,降低貧富差距,提倡社會正義的相關法律與公平裁決,以及消滅土地搶奪,砍伐森林、非法捕魚,預防國家收入損失以及強化公共秩序。」但一切只淪為誇大不實的謊言,卻還是繼續被買單。


捐款國心知肚明柬埔寨當局的兩面手法,錢還是一直給出去,心態也是很奇怪,但只要想到這也是關於上萬個在世界各國慈善組織工作人的飯碗時就不難理解了。若是柬埔寨可以自立,不需要國際援助,那這些人馬上失去發揮的舞台,無用武之地。所以明知道捐款大都落入貪官口袋,只要有十分之一是在救助人民上總比沒有好,以此來自圓其說。

所以另一方面來講,捐款國和柬埔寨之間好像共生一樣,是寄生蟲,但又彼此需要。所以當柬埔寨在沿海發現油礦時反而令這些世界強國開始擔心起來,擔心當柬埔寨當局不需要自己的錢時,還可以像以前一樣監督嗎?好像豢養情婦一樣,為了留住她拼命給錢,又時時刻刻擔心她變心。但情婦可滿足情愛需求,但柬埔寨呢?可以給些什麼?這是我一直不懂的地方。


柬埔寨沒有戰略地位,缺乏自然資源,卻備受世界各國關愛,捐款多到淹腳目。但國內八成人民還是過著赤貧的生活,整個國家被貪污從裏到外腐蝕,被官商勾結繼續掏空。人民默然接受自己的命運,事事逆來順受,不受善待也不覺得自己值得。所以政府年年賣掉收成,放任人民缺糧;將土地賣給開發商,將住在上面的居民強制驅離棄置至空地自生自滅;官員大量累積自己的財富,無視全國40%的兒童營養不良發育遲緩;允許老師向學生收賄;容忍醫生敲詐病人,不付錢就等死。對柬埔寨人來說,千百年來都是這樣生活,身在這個社會,就是這樣運作,對未來沒有什麼期待,改變現狀帶來的是危機不是轉機。

人性道德良善的那面,會去盡一己之力去照顧他人,從中得到安慰與成就感。若是沒有得到預期的反應與改變,徒勞無功往往令人挫折不已。柬埔寨有著千年古國令人著迷的文化,受苦的人民卻安靜自得。當外人想努力幫忙改善生活狀況,卻發現錢永遠不夠,狡猾的政客荷包滿滿次次當選,人民有機會選擇時還是去擁抱惡霸政府。是一個令人充滿挫敗感的國家。

作者詳實的從文化背景、經濟、行政、司法、教育、醫療、心理各方面去剖析柬埔寨,結構緊密滴水不漏,邏輯完整,表達簡單明確,引人入勝。看了他寫的柬埔寨,你會想了解其他的國家,是不是也有我們無法理解的「世界級矛盾」存在?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